因順而成就 視得為自然
《財富》(中文版)-- 《莊子·山木》講過這樣一個故事:
????“莊周游乎雕陵之樊,睹一異鵲自南方來者,翼廣七尺,目大運寸,感周之顙而集于栗林。莊周曰:‘此何鳥哉?翼殷不逝,目大不?!可样?,執(zhí)彈而留之。睹一蟬方得美蔭而忘其身;螳嚌執(zhí)翳而搏之,見得而忘其形;異鵲從而利之,見利而忘其真。莊周怵然曰:‘噫!物固相累,二類相召也?!鑿椂醋撸萑酥鸲r之?!?/p>
????這故事是說,莊周到雕陵的藩籬邊游玩,看見一只奇怪的大鵲從南方飛來,翅膀寬度達七尺,眼睛直徑達一寸,碰觸到莊周的額頭后,停在了栗樹林里。莊周說:“這是什么鳥啊,翅膀那么大卻不飛走,眼睛那么大卻沒看到我?”于是提起衣裳,快步走過去,拿著彈弓來瞄準它。這時,莊周看到前面有一只蟬,正因為找到美好的樹陰而忘記自身的安危;后面有一只螳螂借著樹葉遮蔽自己要來捕捉蟬,也是因為看見將有所獲而忘記自身的安危;這只大鵲跟著在后面要來捕食螳螂,也是因為看見利益而忘記自身的安危。莊周大吃一驚,說:“唉!萬物間原來是互相束縛的,有利的和求利的二類互相招引。”趕緊丟掉彈弓,回頭就跑,果然后面有警衛(wèi)邊追邊罵。
????這個故事就是“螳螂捕蟬”成語的出處,莊周是要說明,利害是互相召喚、相對存在的,所以一定要“忘得”。
????還有一個成語叫“利令智昏”,形容人因為貪圖私利而失去理智,把什么都忘了。在利益蒙蔽的時候看不到危險,這和鵲鳥只看到螳螂而沒看到莊周一樣,和螳螂只看到蟬而沒留意虎視眈眈的鵲鳥一樣。蟬只顧美蔭而沒留意陰影中的螳螂;莊周顧著追蹤鵲鳥而未想到自己深入禁地,這說明,我們以為有所得,致力于得的時候,往往自暴危險中而不自知。此之謂“見得而忘其形,見利而忘其真”。
????與“得”相對的,是“失”。俗語常說,有得必有失。由此,在得失之間,人們需要權衡輕重?!读杏堋酚羞@樣一則故事:“宋人有曹商者,為宋王使秦。其往也,得車數(shù)乘;王說之,益車百乘。反于宋,見莊子曰:‘夫處窮閭水巷,困窘織屨,槁項黃馘者,商之所短也;一悟萬乘之主而從車百乘者,商之所長也?!f子曰:‘秦王有病召醫(yī),破癰潰痤者得車一乘,舐痔者得車五乘,所治愈下,得車愈多。子豈治其痔邪?何得車之多也?子行矣!’”
????宋國有一位叫做曹商的人,為宋王出使秦國。他前往秦國的時候,得到宋王贈與的數(shù)輛車子;秦王見到他十分高興,又加賜車輛一百乘。曹商回到宋國,見了莊子說:“身居偏僻狹窄的里巷,貧困到自己編織麻鞋,脖頸干癟面色饑黃,這是我不如別人的地方;一旦有機會使大國的國君省悟而隨從的車輛達到百乘之多,這又是我超過他人之處。”莊子諷刺他說:“聽說秦王有病召請屬下的醫(yī)生,破出膿瘡潰散癤子的人可獲得車輛一乘,舔治痔瘡的人可獲得車輛五乘,療治的部位越是低下,所能獲得的車輛就越多。你難道給秦王舔過痔瘡嗎,怎么獲得的車輛如此之多呢?你走開吧!”
????舐痔獲車,說明人之所得可能是以失去人格和尊嚴為代價的?!安粨衿渌斘徽?而妄與物相取也”,這意外之得,往往得不償失。莊周認為人要避免“得”帶來的傷害,最好是遠離誘惑、拒絕誘惑。
????“或聘于莊子。莊子應其使者曰:‘子見大犧牛乎?衣以文繡,食以芻叔,及其牽而入于大廟,雖欲為孤犢,其可得乎!’”(《列御寇》)
????這個“畏犧”的故事,《史記》卷六十三《老子韓非列傳》是這樣講的:“楚威王聞莊周賢,使使厚幣迎之,許以為相。莊周笑謂楚使者曰:“千金,重利;卿相,尊位也。子獨不見郊祭之犧牛乎?養(yǎng)食之數(shù)歲,衣以文繡,以入大廟。當是之時,雖欲為孤豚,豈可得乎?子亟去,無污我。我寧游戲污瀆之中自快,無為有國者所羈,終身不仕,以快吾志焉。”
????某些環(huán)境,一旦陷進去,想超拔而不得。尤其是權利交相利用的關系中,染缸無清水,獨清獨醒的人必受排擠。對此,最好的辦法就是遠離。
????在無法遠離的情況下,再讀《天地》篇里的這一則故事:
????“堯觀乎華,華封人曰:‘嘻!圣人!請祝圣人!使圣人壽。’堯曰:‘辭。’‘使圣人富。’堯曰:‘辭?!故ト硕嗄凶印!瘓蛟唬骸o?!馊嗽唬骸畨邸⒏?、多男子,人之所欲也,女獨不欲,何邪?’堯曰:‘多男子則多懼,富則多事,壽則多辱。是三者,非所以養(yǎng)德也,故辭?!馊嗽唬骸家参乙耘疄槭ト诵埃袢痪右?。天生萬民,必授之職;多男子而授之職,則何懼之有?富而使人分之,則何事之有?夫圣人鶉居而齠食,鳥行而無彰。天下有道,則與物皆昌;天下無道,則修德就閑。千歲厭世,去而上仙;乘彼白云,至于帝鄉(xiāng)。三患莫至,身常無殃。則何辱之有?’封人去之。堯隨之,曰:‘請問。’封人曰:‘退矣?!?/p>
????堯到華地去游覽,華有封地的貴族祝禱他“長壽、富裕、多男子”,堯一一辭謝“不敢當”,因為“多男子就多懼,多財富就多事,多壽就多辱。這三種,都不是涵養(yǎng)德行的有利條件”。華封人卻因此認定堯還不能達到安命自在的“圣人”境界,只是一位不貪多妄得的“君子”罷了。圣人“像鶉鳥不擇地而居,像初生小鳥不擇物而食,像飛行的鳥不留明顯的形跡”,是不會擔驚“恐懼”、“紛擾”、“屈辱”這三樣禍患,而排拒上天的賦賜的。把這些賦賜視為“得”,它才會成為額外附麗的裝飾,也許反過來傷害自身;如果“因順而成就”,視其為自然,“得”就不會是負累了。(財富中文網(wǎng))